老昆明的神鱼和湖鲜田鲜

本文转自:昆明日报

  

  朱净宇

  昆明人有福,既靠山,又靠海。南临滇池,而有“湖鲜”;城不离河,而有“河鲜”;四乡田亩,而有“田鲜”;历史悠久,则有传世神鱼。仅论“湖鲜”,昆明人就吃了一万年。有考古为证,滇池周边发掘出了不少新石器时代的“贝丘文化遗址”,最早就是一万年前的昆明人“吃”出来的。他们以滇池“湖鲜”为主食,被丢弃的贝壳、螺壳堆成了山丘。以“贝丘”之大,足够后人在“丘”上建起规模不小的村镇——这听起来简直就是神话,你能想象吗?

  地方古籍中的昆明奇鱼

  据说早在三国之时,威震中原的曹操就爱上了昆明滇池的鲫鱼。明代的《滇略》引魏武帝曹操的《四时食制》说:“滇池鲫鱼,至冬极美。”《滇略》的作者是明万历年间的云南右参政谢肇淛,他写到这里,也搞不明白:“曹操没到过云南,怎么知道滇池鲫鱼的味道极美?大概也是从传闻得知的吧。”直到明代,昆明最好的鲫鱼是滇池冬月(农历十一月)捕捞出来的,此时鲫鱼肚里有长达六七寸的脂肉,形状如同白面,烹调以后,味道特别甘美。当年长住高峣的四川状元杨慎也说:“滇池鲫鱼以冬月的最好,这时鱼肚里有洁白的脂肉,叫作‘水母线’,北方来的客人乍吃此鱼,还以为是面条。”明代《大理府志》称:“洱河鲫,美魏武。”意思是曹操盛赞的鲫鱼出自洱海。谢肇淛则说:“滇池鲫鱼自有美味之处,不在洱海鲫鱼之下。”

  明代传说滇池有两种神鱼:一种叫发鱼,在明天启《滇志》中叫“白发鱼”,此鱼头披白发,全身无鳞,又白又肥,如同妇人一般,出产于滇池。在明万历《滇略》中,此鱼又叫“发鱼”,称此鱼有头发,形如妇人,产于滇池,“肥白无鳞”;另一种叫“竹头”,又叫“竹丁”,滇池多有出产,做成鱼酱下酒,口有余香——如此神鱼,谢肇淛说“今未见之”。一说“竹丁”就是丁鱼,待考。

  鳝鱼古称黄师鱼,昆明人称黄鳝,自古就是本地餐桌上的家常菜,而且有很浓的神秘色彩。清人檀萃在《滇海虞衡志》中说:“滇池多黄师鱼,亦鲜美”,又说这黄师鱼是周代秋天祭祀宗庙的神物,古人把它捉来充当巫师,其能发声祭天。更早的《山海经》则说此鱼不能吃,“食之杀人”——会被骨头鲠死。由于黄鳝入菜后口味滑腻,不少昆明人至今认为,吃了黄鳝生意会脱手,经商者忌食。

  檀萃还说“滇池产海参”,这海参是大海咸水动物,而竟然出于滇池中,有点不可思议。但《滇海虞衡志》中写得清清楚楚,这滇池海参“长大白色,味美”,也是当时官府筵席上的珍品之一,常常向渔民强迫索取。而“每年水涨时,渔人于得胜桥柱下得十数枚”,往往也避开官府,悄悄拿到市场上私下出售——海参如何从“海中物”变身“湖中物”再变身“河中物”,也让人犯糊涂。

  昆明北郊黑龙潭里有一种驼背鱼,民国《续修昆明县志》说它“身长似白鱼,脊凸眼红”。《滇海虞衡志》说得更形象,谓其“脊起如蛋,眼如朱砂”。更奇的是,黑龙潭里“鱼种类多”,此鱼会不时出现,但“人不敢犯”——是因为此鱼相貌奇异,还是因为这里有清初投潭而死的薛大观冤魂,不得而知。

  黑龙潭还有一种“无脊鱼”,传说古时有一屠夫,因老婆不守妇道,愤而离家到龙泉观做了道士。后老婆人老珠黄,回心转意,数次请他回家,都被拒绝。老婆心生一计,做了他最爱吃的油炸白鱼送来。道士抽出鱼骨头,表示已经“吃”过,领了女人之情,然后把鱼放到潭里,那鱼竟活了起来。从此,黑龙潭之鱼即全无脊骨,成为“神鱼”。

  此外,昆明还出产一种“三尾鱼”,其“形状奇离”,兼有金、白、黑、花各色。这鱼不是拿来吃的,昆明人总是把它养在鱼缸里,“以供观玩焉”(民国《昆明市志》)。

  老昆明的“湖鲜”和“田鲜”

  老昆明的菜市都有鱼市,上市的多半是滇池草海出产的“湖鲜”。早年滇池边多是渔村,村民大半靠打鱼为生,百里草海,渔船穿梭,风里雨里,撒网捕鱼。打上来的有鲤鱼、鲫鱼、鲦鱼、鲢鱼、白鱼、黑鱼、马鱼、甲鱼、娃娃鱼等等。打得差不多了,便把船撑到老篆塘码头,把一众湖鲜连水装进大木盆,挑到菜市售卖。有性急的吃家,堵在篆塘,看见好货,马上一抢而空,久而久之,篆塘也形成了一个鱼市。

  据清人檀萃的《滇海虞衡志》记载,除顶级的金线鱼外,上得了官府正式筵席和高级酒席的滇池“湖鲜”还有不少。如“滇池多乌鱼”,将乌鱼去皮,切片爆炒,内极白嫩,是清代官宴上的一道大菜。民国初期的《昆明市志》也说,乌鱼“去皮切片炒”是昆明一大美味。近代《新纂云南通志》称乌鱼“体色苍黑”,又叫黑鱼,“为食用美品”。在当时昆明城里的菜馆和筵席上,都可以见到剥皮爆炒的乌鱼片,“极白鲜嫩”,但可惜有小小的鱼刺,是美中不足之处。乌鱼片还另有一种做法,见之汪曾祺的《昆明菜》,那是20世纪40年代昆明护国路食馆东月楼的一道名菜:现杀乌鱼,旋批鱼片,两片夹一片宣威火腿,那火腿须兼肥带瘦,在平底锅上以文火烙成,不加任何佐料,“鲜嫩香美,不可名状”。

  昆明人爱吃乌鱼,还有一个理由,就是乌鱼“命大”——生命力超强。就是开完膛破完肚,乌鱼常常还会猛地蹦得老高。吃乌鱼而让其超强生命力附身,是古人的一种美好希望。

  《滇海虞衡志》说滇池草多,草鱼也多,有黑白两种,“极明透”,早先滇人置之不食,“食之者见笑”。后来清人檀萃和友人用草鱼烧汤吃,其味“甚美”,而“草鱼从此贵矣”。可惜“檀氏草鱼汤”没有流传下来,不然,也有可能成为一道有历史、有文化的昆明鱼菜。

  元宝鱼也是昆明特产,仅仅出自王宝海(今官渡宝海公园)。元宝鱼体形浑圆,鳞有银光,酷似元宝,自然只能出自“宝海”。老昆明人过年讲究吃“元宝鱼”,不但求“年年有余”,还求“招财进宝”——如此“文化附身”,元宝鱼就成了“稀品”,市场上难得一见了。

  除了湖鱼外,老昆明鱼市上的田鱼也不少。这里的田鱼指翠湖周边和昆明四乡藕塘莲池、水田沟渠的水产品,有谷花鱼、肉花鱼、田鸡、田螺等等,而以泥鳅、黄鳝为多。最有意思的是“水田特产”谷花鱼,据说此鱼油煎时有谷花香味,因此得名。此鱼不须人工放养,田里一灌水,它就来了。其形似鲫鱼,只有一两寸长,七八月稻谷扬花时,在水田出水口处支一个鱼篓,一天就会收获半篓或小半篓,吃不完就拿到鱼市去卖。

  古书中的滇池“非鱼湖鲜”

  老滇池的“非鱼湖鲜”也不少。如清人檀萃在《滇海虞衡志》中所记“滇池四时皆有”的田鸡,当时又称蛤,也是官家筵席上的一道好菜。其中较大的称石蚌,叫声如鸭,又称“土鸭”,其后腿壮如笋鸡,性纯阳,“大补衰损”。据说天天食用,可以医治痨病——肺结核。

  滇池的螃蟹也是一大“湖鲜”。《滇海虞衡志》说它的价钱很便宜,一个也就一文制钱,但经过大厨之手,仔细将蟹肉挑出,做成蟹汤,就成了昆明达官贵人筵席上的一道佳肴。

  《滇海虞衡志》还说“滇池多藻”,又出细虾,渔民捞起来晒干,拿到市场出售。当时昆明渔民对斤斤两两还分不清,干虾论筐卖,一筐要文制钱。滇池当时还出产大虾,长达数寸,其味极鲜,官府常常强迫索取,渔民打得大虾,都悄悄藏起来,又悄悄卖出去,叫作“私市”。

  滇池还出产蚬,民间叫“歪儿歪儿”,早先昆明人不吃,后来学着江浙人用来做汤。当年滇池“歪儿歪儿”不少,小孩下水摸到几个,就先把它踩到湖底泥中,再潜水捞出,半天可得几大筲箕。民国《新纂云南通志》称此湖蚬“嫩美,煮食味佳”。

  滇池不但出鱼,还出螺蛳,产量还不低。民国《昆明市志》称,早年渔民在滇池捕捞的螺蛳特别多,总可以见到一条条渔船装满螺蛳,划到篆塘河边,敲去螺壳,取出螺肉洗干净,再用桶、盆挑到菜市出售。每天入市的鲜螺蛳肉数量很大。

  昆明城南有螺蛳湾,早年是滇池湖湾,在附近挖地数尺,就可见大量螺壳,旁则泉涌如注,檀萃认为这是昆明人几百年间吃螺蛳留下来的,可见昆明食螺历史之悠久。他在《滇海虞衡志》中说,小贩们将螺蛳肉取出,早晚挑到昆明,沿街叫卖。卖时拌上碎姜、辣油,人们争相购买,现买现吃,一下子就卖光了。还有人把螺黄挑出来做汤,这更是一种“天下所未有”的吃法,成为“天下所未有”的美味。当年翠湖边有个姓曹的人还靠螺蛳肉成名,被称为“曹螺蛳”。

  罗养儒在《纪我所知集》(《云南掌故》)中也提到了滇池“海螺”的凉拌吃法。这些螺蛳形体不大,“壳圆而长,有旋而癞,干则色白”,掏出螺肉收拾干净后,“配以芝麻酱、甜酱、芫荽、蒜泥等,入口脆而且滑,复饶有滋味”,昆明人特别喜欢吃。至于螺黄,“入于荤汤内,加韭菜而烩之,可供酒席上用”。

  清人张咏在《云南风土记》记录了滇中民间吃螺的另一种方法:用大针刺穿螺蛳口,就会流出白浆。把白浆“沥入沸汤”,烫成“匀圆莹洁”的小浆团,再“调入羹汤”,其味“鲜美异常”。但不能煮久,否则会“失其脆嫩”。

  至于螃蟹,滇池所产又小又少,多被小娃娃买去玩耍取乐。

  滇池“海菜”和“海粪”

  早年滇池盛产海菜花,那是中国独有的沉水植物,还是老昆明人桌上的一道“海味”佳肴。

  海菜的名称不少,又叫水白菜、海花菜、海茄子、水青菜、水莴苣等。清道光年间的云南巡抚吴其濬写过一本《植物名实图考》,就说“海菜,生云南水中”,有“长茎长叶”,“皆藏水内”,“十数花同一苞,花开则出于水面”,“黄蕊素萼,照耀涟漪”。白花开过,会结几个尖角,“弯翘如龙爪,故又名龙爪菜”。人们常把海菜茎采来“炸食”。如今这种吃法几无踪迹,而多用其茎其苞烧汤,即地方志书所记谓“可瀹而食”,也可以炒吃,多要搭上芋头,更绵软滑润、鲜甜美味。高原气候干燥,喝几碗海菜汤,不仅可口,还可清热降燥,有养身之效。昆明人吃海菜还另有特点,多会加盐、辣料、米粉等做成咸菜,叫作海菜酢,用来下饭,鲜脆爽口,还有人腌制海菜,拿到菜市出售(民国《续云南通志长编》)。

  海菜多生长在湖泊、池塘、沟渠和深水田中,早年的滇池就盛产海菜。海菜生长条件苛刻,对水质很敏感,只能生长在纯净清澈的水中,如果水质稍有污染,水田施过化肥,就会受影响甚至死亡,被称为“富贵菜”。凡有海菜之水,必有好水质,海菜由此又称“环保菜”。如今海菜已在滇池销声匿迹,成为“中国独有的珍稀濒危水生植物”,仅在一些龙潭、泉水中,还可以见到它的踪迹,老昆明的童谣已经远去:

  海菜花,开白花,

  爱洗澡的小娃娃。

  清清的水,不带泥也不带沙,

  滇池就是海菜的家。

  滇池还出产“粪草”,如水藻之类,早先会被渔民捞起来做成饼状晒干,每块重五六斤,是很好的氮肥,可以用来肥田,被农民称为“海粪”,很受欢迎。旧时还有“海粪”专业户,在滇池中捞取海藻,制成“海粪”出售,以此谋生(民国《续云南通志长编》)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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