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军给我一颗糖,吃了就得去台湾走出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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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家好,我是罗伯特刘。

为了今天的故事更新,昨天特别提前给大家介绍了我们的新作者,他不仅电影《英雄儿女》的原型之一,也是战争故事年龄最大的作者。

他就是今年已经93岁的老兵蒋庆全(也作“泉”),他在朝鲜战场上喊出“向我开炮”后,重伤落入美军手中,不幸成了战俘。

战俘的身份让他一辈子不敢抬头做人,“隐居”在偏僻的农村老家受尽屈辱,直到八十年代末组织才撤销对他的党内处分。

为了记录下这段真实的历史,他开始查字典学写回忆录,写写烧烧,烧烧写写,练废几麻袋的稿纸。

花了三十年打磨出来的回忆录,不仅详细记录了战俘营里罕见的真实细节,也记录了战俘营外的冷暖人生。

今天分享的第一篇,是他喊完“向我开炮”后发生的事,昏迷中有两个鬼正在拽着他往阴曹地府里走。

年4月28日清晨,我在阵地上迷迷糊糊醒来。

只感到背后一阵剧烈的疼痛,两条腿不由自主地往回缩了缩,没有缩动,嘴里哼了一声。

忽听在我的左右有人叽哩哇啦地在笑,这笑声是狼嚎,是鬼叫,听着扎耳朵,太瘆人了。

听到这瘆人的笑声,我使劲把左眼撑起一道缝,迷迷糊糊中看到了一个白花花的长着黄毛蓝眼睛的大鬼,还有一个个头不高,黑不出溜的小鬼。

他俩龇着牙各拎着我一条腿在地上拽呢,笑是他们发出的,我的后背疼呀,原来是俩个鬼家伙拽着我在地上蹭的。

这难道就是老祖宗说的黑白无常?照这架势,我果然是死了。

嗨!我后背有伤你怎么还在地上连拽带蹭呢!这不懂事儿的鬼。

但转念一想,人死了怎么还能感觉到疼呢?

难道我还活着?那拽我腿的不是鬼,是美国佬敌人,难道我被俘了?

哎呀,这可咋办?奶奶的,大不了鱼死网破,老子和他们拼了。

我下意识地撅达几下自己的身子,想站起来,但撅达几次也未撅达起来,连头都抬不起来。

想拼命我拼不了,这可怎么着?我的老天呀。

脑子稍一冷静,那股羞耻和愧疚就会没完没了地朝心头上涌。我怎么能没死,怎么还活着,做了敌人的俘虏,叫我怎么办,怎么见人呀。

想到此,我的脑袋嗡得一闪,啥也不知道了。

朦朦胧胧,一阵左右摇晃和上下颠簸,我又从噩梦中惊醒,接踵而来的是压抑,带着羞愧,涌上心头,忘掉了没醒前的梦。

我想伸出左手把眼皮扒开看个究竟,但手怎么也抬不起来。

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一个劲地往外涌,泪水冲湿了我的眼球,冲淡了我眼皮周围和面颊的污泥,也冲掉了我生的欲望。

美国人的毒瓦斯劲大得很,我的眼睛快被熏成了半瞎,整张脸几乎失去了知觉。

没想到,止不住的眼泪竟让我麻木的脸变得有些松弛,虽然眼皮和眼珠子被泪水冲刷得好一阵火辣辣地疼。

但我一使劲,一睁一闭,终于把眼皮撑开了一道缝,借着这道缝,我看到了,啊,原来我在一辆卡车上。

我的担架紧靠卡车的后厢板,斜着眼往里一看,我发现车上全是尸体,被行驶的冲力颠得上下忽闪,再往里我就啥也看不到了。

我还听到有人咳嗽,呀,这上还有其他的活人?我们怎么一同在拉死人的车上呢?

车厢的上一层摆放着一拉溜的担架,担架上摆放的是敌人的死尸,这些我都没在意,我正在那儿趴着,突然有液体顺着我的腮帮子,擦着担架滴落在车厢地板上。

我瞅了一眼,原来是一小堆血,滴落在车厢地板上凝固了。

忽悠忽悠的鲜血发着亮晶晶的光,还在不紧不慢地滴着。我本能地想将身子往旁边儿挪动挪动,但是身不由己,完全动不了,又想把头往边儿上歪歪,同样没有办法,只好挺着了。

我的鼻子已经辨不出周围这一车的死人和断肢残腿的味了,恨只恨他们死了还要欺负我,血是从上面滴落下来的,看来上面滴血的鬼子死得不久,他的血还没淌尽。

插画师根据现场描述还原

4月28日下午,太阳将要偏西,我又从死亡中苏醒过来,在车上的一顿猛烈颠簸后,我一度气若游丝,呼吸十分困难。

我想翻下身,咕囔几下,却连动的力气都拿不出来,更别提大口吸气了,只有原地趴着,忍着,呼哧带喘地,那滋味,别提多难受了。

身子动不了,脑子却停不下来。满肚子的疑问冒个不停。老天为什么让我活过来了?我上辈子是造的什么孽?

如果我能在这车上被颠死就好了,我还能回去吗?正当我在胡思乱想之时,从后背忽地传来一阵剧痛。

我强撑开眼睛往斜上方一瞧,原来是在我上面的死尸堆上耷拉下来一只死人的大手,在汽车的颠簸下,丁零当啷地在我的后背乱划拉,碰到了我的伤口,才如此疼痛。

嘿,真怪,难道这是天意,是我的战友牺牲了,在招呼我,叫我和他们一块去吗?我心想,好,我一定跟你们去,战友们死也要死在一起。

可我再仔细瞅瞅,这不是中国人的手啊。

正在我疼得就差滋儿哇乱叫的时候,咔嚓一声,汽车刹住了,车停了。

乌泱泱地过来一群美国大兵,将车团团围住,把车里面的还活着的志愿军战俘轰赶下车,我看到他们从死尸堆上猫着腰,钻了出来,下了车蹲成一排。

随后,敌人看我还有气,就把我弄到担架上抬下车来,然后嗡的一声,拉着满车的尸体一溜烟扬长而去。

载死尸的汽车开走了之后,一群荷枪实弹的敌人,嘴里叽里呱啦地吆喝周围没负伤的俘虏们,有人将我的担架抬进一座特大的军用帐篷里。

我一进去,就看到大帐篷里灯火通明的,直刺眼。

在这之前,我天天猫在暗无天日的阵地坑道里,用来照亮的只有几盏光线昏暗又呛人的豆油灯。这么亮的光上次见到,还是战场上的曳光弹发出来的,耀眼又恐怖。

这帐篷里的光虽然也明晃晃的,却透着融融的暖意。里面的美国人出出进进,来来往往,我不知道他们在忙啥,也不知道我被弄到的这是什么地方,要干什么。

我分不清东南西北,只模糊看到在帐篷的右面蹲着好多人,黑压压的,那些人都灰头土脸的,脸上身上都有血,不用问,那一定是我方被俘人员,足有二三十个人。

我不知道他们是哪来的,我所在的北山没剩这么多人。

我是第67师团2营营部的步话机员,负责联络通讯任务。年4月26日,战斗打响后,我跟5连去驻守朝鲜石岘洞北山的阵地。

坚守三天两夜后,多人的加强连只剩下20多个伤兵,眼看敌人已逼近碉堡的阵地前沿,大家知道,这是最后关头了。

为了避免落入敌手,年4月28日晨,天将蒙蒙亮还没亮,我不得不拿起话筒——“请求炮兵向我碉堡顶上开炮,向我硼堡顶上快开炮啊!”

在敌人的炮弹和毒瓦斯下,我竟慢慢睡着了。迷迷糊糊时还梦见被两只小鬼索命的梦。

没想到,那竟是我最后一个美梦了。

帐蓬的左面有好几张办公桌,桌旁无人,我不知做什么用的。帐篷的正中间一条1.5米左右宽的人行便道,咣当,我的担架被撂到便道的右面。

不一会我就听到有人喊,说是人喊不如说是在嚎:

“共军战俘你们听着,一会联军方面要对你们逐个登记,希望你们放明白点,联军问什么你们要如实回答,不然你们就瞧好吧。”

喊话的是台湾国民党的特务,他们来动员志愿军战俘舍弃大陆,前往台湾。

我吓了一跳,心想,这可怎么办呀,这哪是登记呀,这不是明明白白要审判我们吗?

知道我也没办法,看这架势,吓得我的心噗噗直跳。

这不算,我看到在帐篷里,还有一些黄皮肤的人,此时我也分不清是南朝鲜人还是中国人,他们混在美国人中间。

这些家伙手里掐着把来粗的大棒,两眼贼溜溜地盯着战俘,像狗一样曲曲鼻子到处闻味,嘴里还骂骂咧咧。

一座军用大帐篷,此刻搅得如同是一座阎王殿。

时间到了晚上10点钟左右,敌人果然开始对我们登记了。

与其说是登记,不如说是变相审讯和甄别。审讯的顺序,先从没有负伤的开始,其次是身上有轻伤的,最后是像我这样不能走的重伤员。

美方审讯人员有两三个美国人和一个会说中国话的人,另外还有位挎着枪的美国大兵。审讯前,先叫那挎枪的大兵从帐篷右面把要审的战俘逐个押到办公桌前。

其他的敌人则坐在办公桌横头,把战俘们围了个圈。美国人先讲一段话,然后由台湾特务翻译。

我还看到他们在给被审的战俘发糖块,可真诱人。

因为我的担架离审讯桌很近,再加上特务让战俘回话大点声,审讯的内容我都听得清清楚楚。我越听越寒心,越听越羞愤。

寒心的是面对敌人问话,少有人反抗,敌人问什么,他们就老老实实答什么。

羞愤的是不管我再怎样跟敌人抗争,也始终洗不掉战俘的身份带来的屈辱印记。

最后敌人问,一旦和平了,不打仗了,你们到哪去?大多人都表示愿意服从安排到台湾去。

我们今天清晨还在跟敌人浴血奋战,宁死不屈,更何况大家还曾一起发过誓。为什么刚过三、四个钟头他们就彻底变味了呢?

我百思不得其解,愤怒之下只觉心里空空荡荡。正在此时,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。

一个美国大兵挎着枪押着一个人,从我的担架旁走过。当我和他押解的人眼光对在一起时,我的心打个了寒颤,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。

呀,怎么是他?他怎么也被俘了?他在哪个单位?他是在哪被俘的?什么时候被俘的?一连串的问号,在我的脑袋里反复回荡。

我们的目光迅速地从彼此身上错开,他走到我左面的办公桌旁受审。我彻底傻了,大脑一片空白,只留了对儿耳朵还在监听他的受审经过。

我听到那人把他的姓名、年龄、籍贯、我军番号,武器弹药何时入朝……都如实向敌人供出,最后他表态,不回大陆,决定去台湾。

他说得斩钉截铁,我真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我离他被审讯的地方只有1.5米左石,对他的供词我听得清楚。但我还有没听全的部分,例如他交代的我军首长的姓名。

不过他的供词也有使我欣慰的地方,他说这些被俘人员当中他一个人也不认识,不知道其中有没有干部,特别没供出我来。

虽然我对他心存感激,但从他口中说出“去台湾”这三个字的时候,我的脑子还

是嗡了一声,犹如晴天霹雳。

我的领路人竟然成了叛徒!

他是23军67师司令部通讯科步行机排1班的副班长,名叫黄衍进,25岁。我曾是1班二组的战士,他是我的副班长。

年8月入朝时,步行机排解散后,全排40多位战士被分配到各个团里,从那之后我们就失去了联系,今天的相遇也纯属偶然。

我的副班长呀,你难道忘了,作为我的入党介绍人,当初是怎么教导我的了吗?你可是一名共产党员呀,难道不清楚“去台湾”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吗?

是背叛啊。

想着想着我不敢往下想了,只好闭上眼睛。这是我被俘以后唯一认识的人,也算是故知吧。

时间不允许我多想,敌人的审讯很快就轮到我了。

若说不忐忑那是假的,我轻轻睁开眼睛,看到过来几个美国人。

两个拿着笔记本,一个手里端着长枪,另一个是黄皮肤的人,不用问一定是台湾特务。

他们一起来到我负伤趴着的担架前,那个台湾特务也掏出个笔记本,左手还拎着个马扎。

他把马扎放在我的头边坐下,其余的美国人有的蹲着,有的站着。因为我不能动只能趴着,他们就到我的面前问话。

一个美国人先说话了,说的话叽里咕噜,我听不懂,他是对另一个美国人说的。

接下来,我看到另一个美国人递给翻译一个包,那翻译接过来,递到我眼前说:“呶,给你糖”。

他连说了好几句,我把眼睛闭上没吱声。翻译看我不要糖,也没说什么,把糖往回一递,还给了那个美国人。

他们问得很细,恨不得把我祖宗十八代全问个遍,姓名,年纪,籍贯,入伍时间,部队番号,首长名字,职务,武器,吃什么,喝什么,食物和饮水的来源……

我身受重伤,根本没想着自己还能熬过去,所以,敌人问我什么,我都胡说一气,能编的就编,编不了就打马虎眼或者干脆不吱声。

心想爱咋咋地,杀了我更好,就算他们不杀我,我瘫在床上慢慢熬死,也不比立马死了好多少。

翻译看我“乱弹琴”,不配合,威胁我说,联军崩了我,就当碾死个臭虫。

说着用手里的笔挑挑我的头发,在旁边蹲着的美国人仔细地看了看我的手,他们又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,我一句没听懂。

翻译又问我了同样的问题:“今后仗不打了,和平谈判签字,联军要把你们这些战俘自由移送到别的地方,你到哪去?”

我说要回家。

特务冷笑一声:“你不怕回去以后共产党剐了你?”

正在我回答“杀了我我也坚决要回家”,谁知“家”字还没落声时,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蹦出三个人来,照着我的担架就是两脚,踢得我在担架上身子直晃。

那三个家伙嘴里还骂骂咧咧的,“你小子,想回家,我叫你回家,信不信我弄死你。”这家伙边说边伸出脚要踢我的后腰,幸好旁边的美国人把他拦住,我才幸免此劫。

说到这,对我的审讯就结束了,后来我才知道踢我的是要去台湾的战俘。

审讯闹腾了一宿,次日天亮才结束。

天明,敌人又把我们押上了火车。

装战俘的车厢是个大闷罐,等我的担架被抬上车时,车厢左右两侧都已经站满了人,我的担架被两个美国大兵给横摞在车厢的门口,堵住了车门。

紧挨着我的还有三、四副担架,上面躺着的全都是我方被俘的重伤员,哪来的我也不知道。

但让我最羡慕的是摆在他们担架上的红红绿绿的糖果,我没有,馋得我直咽唾沫,因为我有生之年从没见过这样的糖。

在闷罐车门没有被关上之前,我又往左侧看,只见车厢里挤满战俘,他们都站着,车厢左右各排成几排,个个双手举过头顶,前排的脸差不多贴在了车厢板上,后排的把脸贴在了前排的后背上。

我心想,这倒好,他们谁也动不了跌不倒,嘿,敌人的这招还真绝,亏他们想得出来。每个举过头顶的手上,都举着两串像棋子大小,五颜六色的糖果。

插画师根据现场描述还原

本来人站在车厢里就晃动,他们手里的糖也就随着抖动起来,让人乍一看像是一群人拿着彩旗去迎接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。

可哪曾想,他们是一群灰头土脸,褴褛不堪的战败俘虏。

火车徐徐开动,闷罐车车门左右各站着一个持枪的美国大兵,左面的大兵一头卷发,咧着双大厚嘴唇,呲着一口白牙,活像个怪物。

右面的黄毛金眼睛,嘴不停吧嗒着,好像在嚼口香糖。

火车渐渐平稳,突然我听到有人在小声说话:“人家美国人对咱们照顾的够好的了,不打不骂,给吃给喝,又给点心又给发糖,还给我们指出今后的出路,出路是自由的。这还有啥说的,我们有啥理由不和人家合作呢?过去你知道面包啥滋味吗,共产党给你面包吃吗?”

重伤也没能压制住我火爆的脾气,“我日你奶奶,卑鄙无耻,难到你不是中国人生养的!”我用尽全身力气张口大骂,身子在担架上撅达了好几下。

突然有一只大脚在我的担架头上轻轻地踹了两脚,我下意识地向踹我的人看去,只见他不住地冲我眨眼。我当时明白了,他是为了掩护我,怕我的话被敌人听到,不叫我往下说,我只能把一腔怒火压了下去。

身旁的两个美国兵看到我在那发癫,可他们听不懂我说什么,只是用手里的枪朝我的脑袋比划比划,嘴里叽里咕噜些我听不明白的话,我用手拍拍胸口,意思是你往这打。

美国兵没有开枪,其他人也没说话。可是做了战俘,那种耻辱感压在心头实在难受,但是木已成舟,我一点办法也没有,再怎么愤怒也无济于事。

不知过了多久,咣当当一声巨响,把我从昏睡中惊醒,猛一睁眼发现火车停了。敌人要干什么?我睁开眼,只盼能快点伤重不治,反正这样的身子也拖不了多久,生死有命,早点解脱最好。

正在我胡思乱想之际,突然来了三、四个美国大兵,他们不由分说,迅速把我的担架抬下来,嘭的一声甩在一辆吉普车上,汽车发出一声尖叫,嘀嘀嘀,一溜烟儿驶出了车站。

不到两天,我已经被换了好几个地方,我不知道迎接我的下一个地方会是哪里。或者是暗无天日的地牢,或者是血腥难捱的行刑间,又或者我根本熬不到下一个地方。

迷迷糊糊中,似乎没过多久,车又停了,两个美国大兵将我从车上弄下来,抬进了一个屋子。

我不由自主地提起鼻子一闻,一股来苏水的味道。医院,医院来做什么?难道要用我的身子来搞什么细菌实验不成?

正当我疑惑不解的时候,敌人七手八脚地把我的身子从担架上翻下来,摆在一个单人床上,不由分说地就来扒我的衣服。

我一看敌人的架势,心想,这下完了,如果真的要拿我做什么实验,那真是生不如死,死都死不痛快,我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,死前要遭这样的罪。

我拼命地挣扎,忽然感到身上传来一阵凉意,我一瞧,原来是那群人在用纱布醮着什么药水在我的身上擦拭,把我从头到脚擦了个遍,那药水边擦还边冒泡。

接下来,他们给我冲洗了眼睛,最后处理了我的伤口,我的头脚,后背,后臂都被缠上了绷带。

嗷的一声,我一惊,一看,原来是那主刀的美国大夫叫我看一样东西,大夫边说边把钳子上的东西吧嗒一声落入盘中,我一看,竟是一块黄豆粒大小的炮弹皮。

怪不得只要一不小心碰到后臂,我就火烧似的疼个不停,原来是块炮弹皮在作怪。嘿,他妈的,你怎么没进去呀!

到了此时,我才意识到这个美国大夫不是要拿我做什么实验,而是来给我治伤的。

虽然我们和美国人在战场上势不两立,但我确实感谢这个美国大夫,他减轻了我不少的痛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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手术之后,敌人给我换上了白底蓝条条的衣服,被二三个护士抬上了二楼,把我摞在一个靠北面的空床上,他们就下楼走了。

我缓了缓神,看看我的病床左右,直勾勾地躺着两个重伤员,估计也是我方被俘的伤病号。

接下来,我又观察了一下病室的轮廊,这栋楼是个大筒子楼,约莫东西长10多米,南北宽6、7米。楼内一溜摆着五趟病床,差不多住满了人,除了我们,不是南朝鲜伤兵,就是北朝鲜人民军的伤兵。

最南面的也是伤兵,他们把整个中间和南面的床给住满了,大约有30多人,他们有的在病床上躺着,有的胳膊上挎着绷带,在床上坐着,伤势不同,啥样的都有。

有所不同的是南面的病床紧挨着窗户,光线明亮,坐在床上还能看到风景。中间和北面的我们什么也看不到。

楼梯边上没有扶手,上下楼的美国人和朝鲜人都是连蹦带跳进进出出,乍一看好像成了精的黄鼠狼在窜来窜去。大部分时间整个屋子都鸦雀无声,非常安静。

我看完二楼的轮廊,缓过神来,看看我身边的两位伤号,只能看到他俩的脸,我不由吓了一跳,呀,他们仰面向上,黄嘴唇泛着青色,躺在床上不哼不喊,一动不动,要不是盖在他们身上的白布单一起一伏,俨然就是两个死人。

特别是我左边的那位,在他的肚子中部伸出了一根胶皮管子,另一端弯弯曲曲插到一个像罐头瓶子似的容器里,瓶子里是流出来的浅黄色的液体,我当时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。

他们身上盖着白床单,我并不晓得他们哪里有伤,也瞧不出他们有什么生气,但我能肯定的是,他们的伤一定都很重。

想想他们也曾在战场上出生入死,最后让敌人像捡蛋似的捡了来,如今孤医院里,真是悔不该还活着,来遭此洋罪。

事到如今,死死不了,活活不起,咱们可怎么办哪?

我真不知道碰到那好心美国大夫是老天眷顾,还是为了要让我们活着经受更多的磨难。

有一天,美国大夫又来到我右面的战友床前,揭开病人肚子上的敷料,立马就有一股异味扑面而来,是腥非腥,是臭非臭。

我看到病友的肚子噗嗤噗嗤还在往外喷呢,黄黄的分泌物,可能是粪便。在场的人有的歪过头,有的捂鼻子。

可那位大夫一声不吭地拿着镊子,钳着纱布一遍一遍地给伤号擦拭,直到不喷了为止。

他不嫌脏不嫌臭,这难道就是他们说的人道主义,还是只因为职业的关系。他在救一个志愿军战士,和美国人在战场上刺刀见红的敌人。

这样的场面真让我感到不可思议。我不知道是否是他故意做给我们看的,这也许是他们阴谋的一部分。

反正不管怎样,我都要谢谢他对我们的尽心照顾,他是美国人中的好人,我祝他平平安安回国,好人一生平安。

这些天来,我似乎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,总觉得新的一天还没有过去,沉浸在情绪的苦涩之中。一想到以后的命运安排,想想自己就觉得可笑。

生死都没有定局,还想什么以后的安排呢!

有日早饭后,一缕阳光照进了二楼病室,阳光虽然照不到我的床头,我也感到有丝丝的暖意。长出了一口气,感到从没有过的舒服。

突然我觉得全身上下一阵瘙痒,用右手伸进被窝里,往肚子上一摸,搓了搓,发现有什么东西落在掌心里。

拿出手来一看,圆圆的一团,我掀开被子细看,身上的皮肤都裂开来,一碰就掉。我是在脱皮。

听老人讲,有人遇到什么危难祸事,大难不死就得脱层皮,我听了不以为然,没想到这事现在被我碰上了。

看来我这一趟是难死了。

医院这段时间,有专门的大夫给我治病、打针喂药、端屎端尿。

生活上更是让常人难以想象的优待,睡的是床,夜里有灯,一天两顿西餐,每天都能有鸡大腿、肉罐头,冰糕奶酪,和饮料。

再看看志愿军战士们,为了防止明火暴露目标,大家吃不上一口热饭,从上到下都是一把炒面一把雪。

有时候炒面和冻土豆也没得吃,战士们就去刨马粪,把里面的苞米粒都捡来吃了,很多战士的牙因为长期咬食生冷的硬物,年纪轻轻满口牙都落光了。

被俘后我才见识到发达国家的生活是多么的优越,医院里,我吃的都是见都没见过的东西,真让我开了洋荤。

这也让我感到无比的愧疚和揪心。

不管我的国家有多么的贫穷和落后,生活有多么艰苦,我都要回到生我养我的那片土地上,就算死,我也要死在自己的家乡。

苦,要一起苦,甜,也要一起甜。

之前在甄别室的时候,翻译曾在我身上一顿乱搜,问我在部队做什么工作。

我说自己就是个随叫随到的大头兵。翻译不信,反驳说我的手上没有茧,也没剃战士头,铁定是在胡扯瞎掰。

我当时没明白是什么意思,后来才想明白,他们可能是把我当成不扛枪,不背炮,不用剪头的大官了。

但事实上,只是因为我是步话兵,不用天天端枪扔炮,入朝前步行机排下派得着急,我就没来得及剃发。

因为这份特殊,我在敌人那捡了个“大官”的待遇。

敌人找我的几次谈话都不欢而散,但终归没有爆发剧烈的冲突。

翻译看我还是没有低头和松口,就骂我没良心,说我不懂感恩,思想中毒太深,需要给我洗脑。

我第一次听洗脑这个词,以为是什么酷刑,杀死人之后还要洗脑子,切开洗还是注水洗?

无所谓了,这条命是你们捡回来的,还给你们也理所应当。

果然,他们没有就此放弃,而是开出了更加诱惑的条件。

腾腾腾,一阵楼梯声,上来三个人,来到我的床前,分左右站好。

我一看,啊,来了,估计来给我洗脑了。活不成就活不成,被这帮孙子伺候了这么久,死了也值了。

我本来已经做好了视死如归的觉悟,谁知道,敌人还是没动手。

翻译乐呵呵地询问我有没有用过饭,说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我。

狗腿子嘴里能有什么好话,说不定又有什么幺蛾子和陷阱,摆好了等着我跳。

我才不信。

翻译一边指着在场的美国人,一边说联军决定给你三条路:

第一条,送你到日本去学习,毕业后给你安排工作,到那时,你要啥有啥,房子、美钞、老婆,你不是做梦娶媳妇呢吗!

第二条也不错,你可以去台湾,过去的事一概不究,不想当兵可以投亲靠友,风风光光地当英雄。

至于第三条,就是回大陆,他停了一下,“不过那是死路一条,想想你今天的处境,你还能回得去吗?”

说着往桌上放了一厚摞美金。然后接着给我讲他的“好消息”。

除了诱惑,接下来还有威胁和恐吓。

那个年代,在我军内部一直都有一个共识,被俘就等于变节。而那些俘虏和叛徒的家人,更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。

特务最初那一阵絮絮叨叨并没有扰乱我的心绪,只有在他提到我的亲人时,我的心头才有些颤动。

除了怕国内的亲人因为我遭罪,我又想起了自己在台湾的老哥。

他是我的堂兄蒋庆云,在国民党部队任上士班长,我就是他带出来当兵的,如果我去了台湾,老兄一定很欢喜,说什么也会帮我的。

我有些心动。

但那样的犹豫只是一瞬。台湾毕竟不是我的根,也没有我的家。我不能忘了自己和祖宗,不能忘了那些拿命去拼的战友们。

我绝不当该死的叛徒。

想好了这些,我当即向他们表明,我是个死心塌地的兵,哪儿我都不稀罕,就是要回大陆。

敌人的糖衣炮弹彻底失效了。软的不行就来硬的。他们哪里会缺折磨人的招数。

又过了两三天,我在病床上躺着,想用右脚蹬被子,把受伤的左脚移个位,然后睡一觉。可事不由我,正在此时,敌人又来找我了。

这次只来了三个人,其中只有一个是美国人。另外两个是亚洲人,一个手中托着个瓷盘。我没搭理他们。

这一次敌人没有再跟我东扯西扯,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来意。

这次来是为了给我刺字。

他们准备在我的左右两个胳膊上,一个刺“抗俄”,一个刺“反共”。

我听到他说刺“反共抗俄”四个字后,心里一哆嗦。妈的,这一招真绝,他们这是要绝我人生之路啊。

刺上这东西我怎么见人,还不如死了痛快。

如果我真的有命活着回国,这几个字就相当于把“叛徒”两个字刻在我的脸上,我死了都是脏的,要遭千人骂,万人嫌。

插画师根据现场描述还原

我没有多想,那时天气正热,我的伤也恢复得慢了许多,腿上的伤口还生了蛆。痊愈对我来说简直遥不可及。

干脆豁出去了,我把两个胳膊一亮,“想刺是么,拿斧子去,剁下来,随便刺。要是你们敢硬来,我马上把舌头咬断,死给你看。也叫现场的人瞧瞧你们联军是怎么优待俘虏的!”

说完我把嘴一张,吐出舌头,两眼一闭。

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噪声,我睁眼一瞧,原来是左床的战友在愤怒地直哼哼。

这是我到汉城以后头一次听到难友的声音,连南面的伤兵也瞪大眼睛瞧着。

敌人看我摊在床上,伤重又嘴硬,伤口也烂了,怕是嘴再硬也硬不了几天,大概率是活不多长。

看着周围一双双愤怒的眼睛,他们也怕激起周围的伤兵起来反抗闹事,端着盘子灰溜溜地走了。

我逃过了一劫,事后惊出一身冷汗。我在心里默默感谢难友对我的支持。

虽然逃过了刺字,但我知道,只要自己一天没有脱离他们的掌控,这样的甄别和劝服就一天不会结束。

还别说,说来就来了,也不知隔了几天。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哈,好家伙,这次上来的六、七个全是美国人,没跟翻译。

他们直接来到我的床前,有的叽哩哇啦,有的比比划划,因为我听不懂他们说的话,我不敢点头,也不敢摇头,索性就睁大眼睛看着他们表演。

一个黄毛家伙一屁股坐在我旁边病友的床沿上,从兜里拿出一本画报,递到我的面前让我看,一边喊叫还一边向画报上煽耳光子,啪啪啪啪,打得响亮。

我看到了画报上的内容。

上面画的是苏联克里姆林宫外的红墙,在墙里探出一个卡通人头像,甩着一脸大胡子,我一看,是斯大林元帅。

只见他从墙里伸出右手,手里提着个用三股绳结成的小筐,小筐里装着机枪大炮,里面还坐着一个人,竟然是敬爱的毛主席。

我一看顿时火冒三丈,大喊一声:“士可杀不可辱!”挣扎着从床上一跃而起,去抢美国人手中的画报。

他们一个个全须全尾,躲闪得倒快,我重重地摔在了楼板上,背后的伤口顿时被震裂了,脚上的伤口也摔出了血。

连气带痛,我一下子摔昏了过去。

这一个多月来,我通过细细的观察琢磨,差不多摸透了敌人的意图。

敌人不是要在我身上问出什么军事秘密,他们似乎己经看出我只是一个小兵,也没什么油水可捞,他们意图主要有两点:

一是要让我丢失了信仰,二是诱骗我去台湾。

医院给伤员发烟的时候了,好家伙,我看见有一个朝鲜人和一个美国人抬着一个大箱子上来,放在楼板上。

打开箱子,从里面拿出紫不紫黑不黑的烟盒,屋内每个伤兵都给一盒烟。

我看到拿到香烟的朝鲜伤兵都美滋滋的,要不是他们身上有伤,我感觉他们都会高兴地跳起来。

我也是个烟鬼,在阵地上实施灯火管制,烟本就是奢侈品,又不能随便抽。看着眼前一片云雾缭绕,真真是把我馋得够呛,嘴里直咽唾沫。

这时,一个美国人从箱子里拿出一盒烟,朝我比划,好像在说“你馋了,给你一盒要不要。”

去你妈的吧,我一咽唾沫,老子就是馋死了,也不会向你要烟抽!我闭上眼不瞅他。

发烟的美国人走了,我想睡一会儿,突然发现对面的朝鲜伤兵都往门口看,嘿,这些人直勾勾的都瞅啥?

我也随着他们的视线往楼梯口看,原来上来两个漂亮的美国大妞,怪不得朝鲜伤兵都往那看。

那两个美国大妞一头金黄的头发,细细的弯眉,深深的眼窝,头上戴着牛仔帽。胸大腰细屁股圆,蹬着高跟鞋,嘴唇红得像抹了血。

大妞右手掐着腰,左手插在兜里,嘴里不断的吐着泡泡,似舞非舞,似跳非跳,在原地摆弄风骚。

她两眼不时在周围扫。等我和她的目光叠在一起的时候,我浑身打了个冷颤。

真好看啊,我把视线移开,但又有点舍不得,还想再看看。人人都说美国女人像妖怪,其实我今天看到的也不像有人说的那样,很好看嘛。

说实在的,从未接触过女人的我,见到他们扭动的腰身,心突突直跳……

正在我有点不知所措的时候,忽见两个大妞一扭身,把伸在裤兜里的手拿了出来,挽了一个花,原来是一扎钞票,向周围人比划。

插画师根据现场描述还原

金钱,香烟,大餐,美女,美国人确实说到做到,我还没去日本和台湾,这些东西就一件接一件马不停蹄地往跟前送。

从没机会享受物质生活的我,医院里,被他们用糖衣炮弹整整轰炸了一个多月。

但这样的“福气”我享得越久就越愧疚不安,那些死去的战友在天上看着我。我离家六年,还未在双亲膝下尽孝。

我要回去,我要回到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。我是要回去的。

看着他们一个个盯着美国大妞直流口水,我只想眼不见心静,蒙住被子窝在床上。还没过几分钟。

咣当,吓得我一睁眼,一套美军的旧军服落在我的床头。

往边上一瞟,又是那个翻译,这次他没有嬉皮笑脸地上来套近乎了,指了指那身衣服让我换上,我没吭声,拿起裤子就往上套。

他见我没脱病号服,骂骂咧咧让我把身上的病号服脱了,没办法,我只好把白蓝条的病号服脱下,再换这套衣服。

我拿起上衣一看,上衣的背后用油漆写着两个英文字母“PW”。这两个字母我认识,但是印在衣服上是啥意思我不明白。

我正想着,一个持枪的美国大兵上来架着我的胳膊,还没来得及跟难友告别,一瘸一拐地下了楼。

他们押着我上了楼下的汽车,嘟的一声,掀起烟尘,不知又去向何方。

“PW”是PrisonerofWar的缩写,意思是——战俘。

医院,蒋庆全大多时候面对的是医生,他们还遵循人道主义精神的一面。

但蒋庆全的下一站,是关押战中朝战俘的集中营,那里有的是让人不寒而栗的钢丝网,和骨瘦如柴的囚犯。

医院,那里要阴森恐怖百倍,蒋庆全一到那里,就哭了。

明天晚上20:15分,我们继续陪蒋老重返战俘集中营,看看那些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孩子,将会经历怎样的考验。

编辑:赵斯卡罗伯特刘

插画:大五花娃娃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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萝卜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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